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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月一个晴朗的上午, Suhail Doshi 开着他父母的本田思域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前往硅谷,电脑里有价值至少五千万美元的十二页演讲稿。 Doshi 今年 26 岁,是一家叫做 Mixpanel 的数据分析创业公司的 CEO,他从旧金山驶向门罗帕克 (Menlo Park) 的沙丘路 (Sand Hill Road),那里聚集着世界颇负盛名的风投机构 (VC) 们。他的目标是这条路上最新出现,又不同寻常的 Andreessen Horowitz。办公室里,他站在一张巨大的山毛榉木会议桌的一头向公司的投资团队以及七位普通合伙人演讲——他们就是那些出钱投资、占据董事会席位,也随时准备在企业出问题的时候炒掉创始人的那帮人。
Marc Andreessen,这家公司的联合创始人,正盯着 Doshi 用消毒纸巾擦拭双手。Andreessen 今年 43 岁,身高近 2 米,又大又秃的光头会让你不禁想到「大象金宝」和「优等生」。二十年前,他还是 Netscape(网景)——那个掀起互联浪潮的网页浏览器的灵魂人物。从很多方面来说,他是硅谷典型的风险资本家:四十几岁,有威慑力,有名气的白人男性(福布斯的风险投资人排行榜 Midas List 中前一百名只有五位女性)。但是,当更多的风投人保持着一种「轻松星期五」 (casual-Friday) 状态的时候,Andressen 却有着自己坚定的信仰。他是科技殿堂的传道者,热衷于将我们所知的世界重新排序。他认为在不远的将来科技会消除一切原始行为——比如支付现金(比特币),食用烹饪过的食物(Soylent 液体食物),或是忍受没有被增强的世界(Oculus VR)。他认为硅谷是整个人类的指挥中心,不断向着完美大幅迈进。当他和你争辩的时候,他会用精密的逻辑和数据来抨击你,反驳所有潜在的反驳。他相当具有说服力。
Doshi,穿着奇怪的栗色T恤和牛仔裤,演讲开始时强调「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凭借猜测或是直觉来做决定。他们要不走运,要不就犯错。」Mixpanel 的数据分析可以使移动应用开发者追踪了解到谁才是自己的用户,以及用户如何使用他们的程序。 Doshi 立马升级了他的用词——「我们想要将数据科学应用于世界上每一个市场」——在其他地方听到这样的话可能会觉得他自不量力,但在沙丘路这样一个穿着牛仔裤的年轻人总让穿着 V 领羊毛衫的中年人感到惊讶的地方,这种论调并不奇怪。「平庸的 VC 想看见的是你的公司有一些不错的用户和增长,」 Doshi 告诉我。「但顶级的 VC 希望你证明你可以创造未来。」
如果你有一个绝佳的想法,那 Andreessen Horowitz 绝对是你在沙丘路必到之处,它们像个 URL 链接一样,也常被缩写为 a16z(Andreessen Horowitz 的 a 和 z 中间共有 16 个字母)。自从六年前成立,a16z 一跃成为了风投行业的焦点。其他 VC 被它的速度和能力以及大方的交易价格所干扰,所以它有了另外一个绰号:AHo(注:发音同「asshole」的缩略语)。每年有三千多个创业公司通过熟人「热情的介绍之后」接触 a16z ,但只有十五个公司会被投资。当然,这其中至少十家公司会失败,三、四家会成功,一家会疯涨到超过十亿美金——也叫「独角兽」。如果足够走运,每十年左右,一个「独角兽」就会成为像 Google 或 Facebook 那样的公司,带给风投公司数以千倍的回报:这就是著名的 1000x(注:指超过 1000 倍的回报)。在去年,美国的 803 家风投公司为了实现这个梦想花费了 480 亿美元。
这不是 Doshi 第一次迎接挑战。2012 年的时候,他在 Tucson 的丽思卡尔顿酒店找到 Andreessen 和另一个头顶没那么秃的创始人 Ben Horowitz。他在大厅里向他们演说(并且确保在他父母的本田车停得足够远,所以坐在里面的父亲不会被看到)。他提到自己开发数据分析软件是因为对现有大公司的软件感到失望。Andreessen 后来告诉我「这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记者说,在我完成这篇报道之前我先要写美国历史上最好的小说。」 A16z 给了 Doshi 一千万美元,而他拿出公司的 25% 股份作为交换。
现在 Doshi 打算要得更多。他通过讲稿简要地总结:100% 的增长速度,员工人数每 6-9 个月就会翻一倍,上一次融资的钱几乎没怎么花。Andreessen 喝了两大口冰茶然后开始在房间走来走去,Doshi 在一页讲稿中展示了他的竞争对手—— Localytics , Amplitude , Google Analytics ——它们被放在了四个象限中。然后阐述了他将如何碾压每个象限。「我想雇一整个机器学习团队,我想买最先进的服务器。」想到那些同样实力雄厚的竞争对手们,他说,「我要买到这里面没人能负担得起的东西。」他把手插到口袋里问:有什么问题吗?
当创业者用历史编纂学进攻的时候——「历史从来都是伟大的人创造的,而我就是那个伟人!」风投们防守的方式一般是闪烁其词。比如「你的融资一定没问题!」的意思是「不过不是从我们这儿。」,「还有其他人要投资你吗?」的意思是「因为我们不打算投。」,「我觉得我自己不是你们的用户。」的意思就是「拜拜!」。但最好的 VC 同样会测试创业者的意志。Andreessen 握住椅背说,「所以简单来说你做的有一个网络效应。数据越多用户就越多,从而提供的服务也更多,这样就可以得到更多的数据,然后是更多的用户,循环往复」。Doshi 认真想了一下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Andreessen 咧开嘴笑了,他是个系统思考者,把 Mixpanel 放到了自己的认知体系里。演讲结束后,他告诉我 Mixpanel 就像是「淘金潮时卖铲子和水的。」
当一个初创企业处于只有一个想法和几个员工的时候,他们寻求的叫种子资金。当出现了一个前期用户比较满意的产品——或是耗尽种子融资的钱后——他们会进行 A 轮融资。一旦产品受到热捧,就开始进行 B 轮融资,如此进行下去。大多数风险投资人在进行这几轮早期投资时关注的因素都是相同的。「排名后 70% 的 VC 只是过一遍自己的清单而已。」 Jordan Cooper,纽约一个企业家和投资人说。「每个月的收入?创始人有没有经验?待销售的名单?每个月增长多少?」风投也会进行模式匹配。如果年轻人们都爱用 Snapchat ,那么就投: Yik Yak,Streetchat,ooVoo 这样的东西。或者,如果两个斯坦福计算机博士学生退学后创造了 Google,那么就投更多的斯坦福退学的计算机博士生,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能力和金钱上的收获并不匹配。
能投出 1000x 的风险投资人们明白,真正的创新是没有模式可循的。未来总是出乎我们的意料:出现的是手机和互联网,不是带翅膀的汽车。红杉资本的负责人之一 Doug Leone 和硅谷其他顶级公司对此具有一致的看法:「最大的成功往往来自于之前思维模式的打破。过去四十年里的黑天鹅事件——PC,路由器,互联网,iPhone ——没有人之前见过这些东西。所以对我们来说还是有一双小飞象的耳朵最有用。」一个好的风投家会竖着耳朵聆听那些令人奇怪但又带着些童话色彩的故事。这个故事一般发生在另一个时代(在这里就是未来),出身草根的主人公得知了一个秘密。然后主人公遇到了贵人(风投家)想要测试他,于是他施展魔法(技术)最终取得了胜利。故事的结尾处主人公获得了无数的财富,骑着独角兽衣锦还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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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创业者的演讲中,Andreessen 是一个相对有准则的人:他会把热情用在之后整个公司决定是否要投资的时候。那个时刻,他会让在场的合伙人想象一个新世界。对于提供共享经济服务的 Lyft 来说:「不要想出租车市场有多大。如果人们不需要拥有汽车了呢?」对于 OfferUp 来说:「如果像 eBay 和 Craigslist 这样 PC 时代的销售商都转移到了手机上了呢?它会有多大?」 Ben Horowitz,那个和他的合伙人一同坐在桌子一端的,常爱用他的朋友 Nas 和 Kanye West 的 Rap 歌词来鼓励大胆想象的精明的管理者——也没有试图管理 Andreessen。「如果你对 Marc 说『别 tmd 对别人那么凶』,那你就错了。」 Horowitz 说到。「他的很大一部分价值就来自于,当你要对一大笔钱做一个巨大的决定的时候,他就会说『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个、这个、和这个呢?』」
A16z 的天生使命就是大声地争论未来,这也建立在它的创始人很善于处理冲突之上。1996 年,当 Horowitz 还是 Netscape 的产品经理的时候,他给 Andreessen 写过一封信,指责他过早地把公司新的战略计划透漏给记者。 Andreessen 却回信说,如果公司失败那就是 Horowitz 的责任:「下一次你 tm 自己去接受采访吧。Fuck you。」一般来说,这意味着友谊的终结。「当他觉得没有被尊重时,他会把你像肿瘤一样切除出他的生活。」 Andreessen 一个密友说到,「但是 Ben 和 Marc 可以吵得非常凶,然后就把事情忘了。」两年后,当 Netscape 流失了 40% 的员工,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时候,Horowitz 宣布无论怎样他都不会离开。Andreessen 之前从来没人信任过任何人,但他打算开始试试了。他们在 a16z 的合作非常互补:Horowitz 是一个擅长人际关系的 CEO ,而董事长 Andreessen 则是那个有远见的理论家。但 Horowitz 发现「其实 Marc 要比我敏感的多。他会被我的身体语言影响——『靠,Ben ,你听我说这些像是要吐了一样!』
虽然 Andreessen 是 Facebook,Hewlett-Packard,和 eBay 的董事会成员,但他在 a16z 的投资公司里并没占据很多董事会席位。他更倾向于训练自己看得远一些。Andreessen 是未来预言家,能够轻易描绘出「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里会发生什么」,就像是看了一眼自己的谷歌日历一样。他认为自己的敏锐来自仔细的观察和推断,而且经常援引 William Gibson 的那句「未来已经来了——只是还未均匀分布」(The future is already here—it’s just not very evenly distributed.)。喷气式背包已经存在了半个世纪了,但你还是不能在 Target 超市买到。为了让这种不均匀尽量消失,Andreessen 通过各种途径——播客、论坛和 CNN 的采访来传播他的观点:他成了一个媒体上的预言者,「伟大的 Andreessen」。他可以一天写 110 条推特,用各种格言警句、统计数据或者「推特风暴」 (tweetstorm) 淹没他的 31 万关注者。Andreessen 说他喜欢 Twitter 是因为「记者都会对它上瘾。它就像个管道,而我在世界上每一个记者的工作间都装了一个喇叭。」他相信如果你能频繁地说,那么事情就会发生——像一场华丽的复仇。他对我说,「我们有个所谓的『书呆子国度』(nerd nation)理论,全世界有四、五千万人会觉得其他国家的 nerds 比他们自己国家的人和自己更相似。所以你是可以选择自己属于哪个群体的。」 Twitter 的群体分类就是整个世界的图谱。
Mixpanel 是硅谷对「独角兽」集体崇拜的典型代表。在公司的讨论会中, Peter Levine,Doshi 的董事会成员,说到创始人在邮件里提到他希望公司估值过十亿美金——也就是 a16z 如果投资的话会买入的价格。但 Doshi 也可以以八千万美金出售公司 10% 的股份,也就是估值八亿美元。Andreessen 说,「人们就像 tmd 疯了一样在涌入他的产品。而他还没做任何营销呢。而且他已经盈利了!」
Horowitz 大叫道:「他多大了?难道只有24岁吗?天呐,干脆把我们的钱都给他好了!」 A16z 支持了 Doshi 的 B 轮融资——六千五百万美元——是公司的 7.5% ,也就是公司被估值 8.65 亿美元。Doshi 对于 Mixpanel 没有将公司估值到十亿感到有点遗憾,但他告诉我,他愿意等等:他的公司正在飞速发展,在这个时代人们融资的频率都很快,「六到十二个月之后我们就会成为独角兽。」
风投公司很少会自己领投之前已投公司后续的融资,主要是怕自己站在内部会看不清公司的真实市场价值;就像 Andreessen 说的,「你会觉得自己的大便闻上去像冰激凌一样。」在 Doshi 去年秋天去过的那几家 VC 里,没有谁出的价格比 a16z 更高。但 Andreessen 运用了一条他的朋友,在智力上和他站在同等高度的合作伙伴 Peter Thiel 的准则。Peter Thiel 是 Paypal 的联合创始人,也是 LinkedIn 和 Yelp 的早期投资人。Andreessen 告诉我说,一家知名 VC 对一家公司连续注资两轮应该被视为「一个惊人的买入信号。并且后一轮估值涨的越多,这个公司也就被低估得越多。」Thiel 有这样一个观点,虽然这个观点乍一听有点难理解——当一个公司飞速增长的时候,即使最看好它的 VC ,即使在上一轮融资中给它的估值是低的,也会被过去影响。公司增长得越快,VC 的理解落后得也越多。Andreessen 笑笑,挺认可这样的悖论:他们给 Mixpanel 的钱越多——反正 Thiel 的理论是这么说的——他们占的便宜就越大。
大多数生意不是这样的。至少现在还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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硅谷,一个在旧金山南部占地一千五百平方英里的地方,在还没有微处理器的 19 世纪被叫做「圣塔克拉拉谷」 (Santa Clara Valley)。它保留了那种竞争的氛围。各种创业公司总觊觎着颠覆大公司,而他们的早期雇员,甚至有时候是他们的律师和房东,也愿意用他们的现金收入换取期权和股权作为报酬,期待着有一天它们可以变得很值钱。员工的忠诚不体现在对一个公司或是项目上,而是这个不断诞生奇迹的地区。「Uber 的成功是建立在数千人的努力之上的,」投资人 Naval Ravikant 说到。「在 iPhone,Android,G.P.S.,电池技术和线上支付系统这些技术的背后都是无数人的身影。」
风险投资人们给硅谷提供了它的延续性——当然还有弹药。他们是一帮可以把你疯狂的想法和可以挥洒的青春变成一屋子装着 Thunderbolt 显示器的程序员的人。苹果和微软都是靠风投的钱起家的,星巴克,家得宝,Whole Foods Market 和 JetBlue 公司也都是这样。VC 不仅介绍最关键的人,还利用《孙子兵法》里的每一页帮助创业者赢得市场。然而,他们自己却对这些行为有一种尴尬的羞耻感。他们会对陌生人说自己是做投资的,或者是科技行业工作者,因为在硅谷这个创业者至上的地方,他们不想被看做只是「钱」。「我一般说我在软件公司,」硅谷其中一个最好的风险投资人告诉我。「对于真相我羞于启齿。」
作为美国最贵的办公用地,沙丘路每平方英尺的租金要一百一十美元,一排橡树和桉树点缀在路边,两层楼高的滑雪小木屋透着古典的气氛(除了停车场里的特斯拉)。这是一个偏执的乐观主义者的天堂。顶尖的公司们轮流竞争又合作,怀疑每一个上一轮投资并不是市场前 5 名基金领衔的公司,又同时嫉妒着那个上轮投资了的基金。他们称这种幸灾乐祸的关系为「竞合」。虽然基金们都会吹嘘自己的大胆,但他们还是会像旅鼠一样随大流,一窝蜂地追寻最新的创新——比如手写电脑,生物技术,交互式电视,超导体,清洁能源——直至坠下悬崖。
风投作为一项职业的起源是一位叫做 Arthur Rock 的投资者在 1968 年投资了 Intel 公司。Intel 的联合创始人 Gordon Moore 创造了「vulture captial」(注:把「venture - 风险」写做「vulture - 秃鹰」)这个词,因为风投可以把你完全吃掉。那些总是在项目演讲上迟到的半退休的富翁们,随时可以拿走你公司的一半,并且把你替换成他们选定的 CEO——如果你够幸运的话。但 VC 同样可以加冕你。来自顶尖公司的投资,经常让企业家愿意接受 25% 估值上的打折。Patrick Collison 是线上支付公司 Stripe 的联合创始人,搞定红杉、Peter Thiel 和 a16z 做投资人「在每个我们想合作的银行那里都是特别管用的。」他笑了笑又说到,下一轮他想要的估值——「对于一个只有少数客户、并且产品未经检验、创始人又是菜鸟的公司」——是一亿美元。办公协作软件 Slack 的联合创始人Stewart Butterfield 告诉我,「被最顶尖的 VC 投资带来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对于其他 VC,对于潜在的员工,对于客户,对于媒体,都是。这就和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一样。」
VC 们要自己筹集弹药。比如,对于一个一亿五千万美元的基金,这些钱也是通过向例如大学捐赠基金或是养老金筹集来的,这些投资者也被称为这支基金的「有限责任合伙人」(limited partners, LP)。基金将这笔钱投资三到四年,然后在十年总周期剩余的年限里慢慢取得回报。理论上来说,VC 和企业家一样,激励是被后置的。标准的费用是「2 和 20」:基金的管理费为每年 2%,加上 20% 的最终收益(一些像 a16z 这样顶尖的公司会收取 30%)。LP 期待 VC 的回报至少和股市的回报差不多,再加上额外 5% 对于低流动性的补偿。而对于最顶尖的公司,它们的目标是 5 到 10 倍。
到现在,风投的总资金占美国 GDP 不到 0.3%。投行 Allen & Company 的负责人 Herbert Allen III 说,「在整个经济里,风投资金经常被称为是四舍五入后的小误差。但钱本身的绝对回报是巨大的。而风险与回报正是美国故事里乐观主义的最佳体现。」风险投资加快了美国人的急躁:现在的都是不好的,而替代它们的东西都是好的——直到更新的事物出现将这些东西再次排挤
公司文化、公民责任、成为社会的栋梁——这些都不是 VC 关心的。Andy Weissman 是纽约 Union Square 基金的合伙人之一,他认为,硅谷的风投是资本能量的最好代言,这被经济学家 Joseph Schumpeter 称作「破坏式创新」。Weissman 说,「硅谷的风险投资们都是科技乐观主义者。他们狂妄地相信你可以在一个领域里去除所有的障碍,最终只剩下资本与创新想法的自由流动,然后摧毁一切旧的东西。」一些硅谷的风投家们相信,如果这个人群能抛弃美国,可以创造更大的价值:比如 Andreessen 着迷的「书呆子国度」。Peter Thiel 则青睐「海上家园」,也就是在海洋上建立一个浮动的城市。最近才成为 a16z 合伙人的 Balaji Srinivasan,现在是一家比特币公司的董事长,号召一个「终极撤退」。他认为美国和微软公司一样已经太古老了,而硅谷已经比波士顿、纽约、洛杉矶、华盛顿加起来都强。他认为这些人应该「在建立一个新型社区,最终移出到美国境外,然后完全用科技管理。」
硅谷,虽然仍属于加利福尼亚的一部分,但里面的最重要的东西并不是惊人的智商或是与主流不同的投资理念:每个人都能有这些。甚至也不是财富:任何人只要和 Mark Zuckerberg 成为室友都有可能成为亿万富翁。而是......创造未来。然后,将未来到来之前的所有障碍消除掉:大公司、政府规定、社会习惯、人。你能不仅预知未来,并且召唤它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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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c Andreessen 时常提起爱迪生,却很少提及他的家人。他在威斯康星州新里斯本的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小镇外长大,他的父亲 Lowell 在一家名叫「先锋国际育种」的种子公司做销售经理,他的母亲 Pat 则在 Lands’End 公司做客户服务工作——这些信息都是我从别人那里得知的。有位熟识 Marc Andreessen 的朋友告诉我,「他从未和我们谈起过他的父母或兄弟,只是说过『他们一点也不喜欢我,我也不是特别喜欢他们』」。
Andreessen 透漏给我一些很少的细节,掺杂着古老、迷信、挫折和赤贫。「人类最自然的需求就是成为自给自足的农民,这也曾经是我认为的。」他补充说,「他的世界围绕着一群斯堪迪纳维亚、粗励的、一辈子自我否定的、从来不指望自己会开心的人。」家庭电话接的是合用线路,亲戚农场里的厕所则在室外。每个人都靠农民年鉴上的天气报告活着。有一年冬天,由于手头不宽裕,Andreessen 的父亲决定不付暖气费了,「所以我们 tmd 砍了好久的木头。」当地的电影院在一个镇之外,有肥料存储室的两倍大,也没有暖气。Andreessen 穿着一件肥大的「先锋育种」大衣,坐在一个巨大的炸弹的原型上看了《星球大战》。他需要开一个小时车才能在 La Crosse 找到沃尔登书店(Waldenbooks),里面都是食谱和印着猫的日历。因此,他后来将亚马逊比作传播知识和进步的英雄。「让独立书店去死吧,」他和我说,「我长大的地方一家书店都没有。只在大学城那边有一家。所以去不了书店的人就只能该干嘛干嘛去。」
Andreessen 的愿景,与逃离未来的计划来源于电视。他告诉我,「《霹雳游侠》里的汽车 KITT,是一个可以解析毒气攻击的计算机。那辆车就像魔法一样,然而它能做的现在我们也都能做。一辆不是 KITT 的新车,可以拥有世界上所有的地图和世界上所有的音乐,而且可以和你交谈。如果你理解量子纠缠理论,连《星际迷航》里的瞬移光束也基本上可以解释。人是由量子元素构成的,所以这行的通!」
瞬移光束在 Andreessen 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刚刚从城市永恒的边缘回到现实。他并不擅长日常生活的一些基本规则:他缺乏方向感,因为道路是不符合逻辑的;他经常忘了自己的太阳镜,于是在他门厅的桌子上有一个「补给站」,里面装着九副太阳镜。也许爱迪生在他的谈话中被反复提及是因为 Andreessen 同样是个发明家,但他的工具是系统和平台,而他的工作室是自己的脑袋。他经常修正他的外观和仪态——他的「用户界面」,以适应他当前的角色。而他的朋友形容他生活的不同篇章时,就像形容不断更新版本的操作系统:Marc 1.0、Marc 2.0,等等等等。作为一个性格内向的魅力男士,Andreessen 吸引着人们的目光,但却并不想被他们围着转。虽然他很具幽默感,但却自嘲不多。他讨厌被称赞、注视或拥抱,并且一直想半开玩笑地穿一件写有「不要拥抱,不要碰我」的 T 恤。他对于社交闲谈不以为意,宁愿人们发一份他可以回应的邮件备忘录,然后以一分钟打一百四十个字的速度回复。他没有出席 Netscape 的二十周年庆典,因为那是他望而却步的两件事的组合:聚会和回忆。
然而,他即精力充沛,又果断有力,这让他成为一个很有价值的顾问。在 2006 年,雅虎表示愿意以十亿美元收购 Facebook,Facebook 的主要投资者 Accel Partners 公司敦促 Mark Zuckerberg 接受。Andreessen 说,「每一个与 Facebook 利益相关的人都想让 Mark 接受雅虎的报价。他们施加给这位 22 岁年轻人巨大的心理压力。Mark 和我的关系是在那时候真正紧密起来的,因为我一直和他说,『不卖,不卖,不卖!』」 Zuckerberg 告诉我,「Marc 坚信如果一个公司运转得很好,能对世界产生比人们想象的大得多的影响力。不仅仅是在商业的层面,更是在人性的层面——只要有时间。」最后扎克伯格没有卖掉 Facebook,时至今日 Facebook 市值已经达到 2180 亿美元。
Andreessen 爱引用的东西可以从伊本·哈勒敦到「南方公园」,然而他也会把类似于男士时尚、威士忌制作或者国会政策这样的话题翻个底朝天。在一系列关于「网络中立性」问题的「推特风暴」中他指出,任何一个打算有一个立场的人,都应该精通「历史、技术、经济基础、互联互通协议、对等操作、CDN、高速缓存、主机托管、当前和未来的电信和有线经济学,电信行业的商业模型包括 capex 和 opex 模型、利率上限、资金成本、ROI」以及其他十几个同样深奥的领域。他故作腼腆地表示,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在了解这些之后才能表达自己的立场。Andreessen 身上自学者的特质就像程序员所说的「深度优先搜索」,总是想把事情弄的彻底。「我一向都爱刨根问底,」他说,「你必须要深究一件事背后的政见和动机。我常常会一路追回到进化心理学的层面,为什么原始人类会形成部落——哦,好吧,我们是受到情绪诅咒的灵长类动物,同时又具备逻辑思考的能力。」他反复想到我们是古猿,并永远希望改造我们重回「能人」:会使用工具的人类,能干的人类。
为此,他可以运用辩证法解读任何话题。比如谷歌对智能家居公司 Nest 的收购——「要么 Nest 是有史以来最牛的公司;或者,Larry Page 花了 32 亿美元收购的是 Tony Fadell 这个人,然后把那个恒温器的业务放在一边了。」——他常让论点和反驳的论点听起来都很简单(「或者,也许 Google 在为实现居家自动化下一盘大棋」),又或者是不相关的(「爱谁谁吧,反正我们又不是 Google 的老板,谁在乎呢?」)。他谈吐飞快、思路清晰,常常会脸颊绯红甚至必须停下来喘气。如果你见缝插针地表示认同他的观点,他会回复「没-A-错」,带着满意的笑容,并开始下一个话题。大多数时候,正是这种对交流的渴望,把他从一种「我什么都懂的」自负浮夸中解救出来。
他痴迷引用理论,就像是酒鬼热爱装满酒的冰箱一样。但 Horowitz 告诉我,偶尔一些时候 Andreessen 会「变得特别威斯康辛州,一定要为他家乡的人说话。我们说到一个在线当铺,人们说『这是不道德的,』Marc 就疯了。他说,『如果你身无分文,需要把手表典当出去才能让孩子不挨饿,你们居然因为自己看着有点不舒服就认为这是道德错误的,你们这帮有钱的傻X。』他知道那个人可能是因为错过了农收季节才去典当手表。或者对于类似于「私人飞机的 Uber」一类的东西,或者什么关于红酒的玩意儿,他就会很愤怒:『我们成立这个基金不是为了让富人买几百美金的酒或者坐着私人飞机乱飞着玩儿的!』他激愤的样子会让我想起 Kanye West,不幸的童年使他们永远不想回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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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 职业培训公司 LearnUp 的 CEO,Alexis Ringwald,站在 a16z 的会议室里,风度翩翩,面带微笑。「我喜欢发起运动来解决大的问题,」她在演讲开始时说到。
「从头说,从你长大的地方开始,」Ben Horowitz 说。A16z 给了 Ringwald 的公司一笔小的种子投资,但是大部分普通合伙人们还并不了解她,他们准备一起评估她是否应该去做 A 轮融资。Horowitz 还经常向创始人施压,让他们扔掉自己的演讲稿,然后重新再开会。这是为了测试他们的坚韧程度如何,并且逼他们说出那些最真实的故事。
Ringwald 是一位 31 岁,眨着眼睛,开始把话题转向她的早期经历。她的工作是面试那些失业的人,最终她意识到国家最大的鸿沟是在那些掌握了基本入职技能的人——准时到场,着装整洁——和其他与之相反的人之间。「所以这是现代版的『窈窕淑女』?」 Horowitz 直接问到。Ringwald 明确指出,她使申请人得到工作的机会翻了三倍,而且 82% 的 LearnUp 学员比他们的同事干得好。Horowitz 和Andreessen 一致认为:她可以应对压力。随后, Horowitz 告诉我,「我的结论是她是一个不错的能兜售自己想法的 leader,恩威并施。」
融资会议就像踏入雷区。如果一个投资人问你:「当你招到一百名工程师时,你是会开始担心企业文化,还是特别兴奋呢?」正确的答案应该是「才一百?我想要一千个!」Greylock Partners 的合伙人,同时也是 LinkedIn 的联合创始人 Reid Hoffman 告诉我,「我希望创始人能有一个登岸战略,来征服一片海滩;然后有一个军事战略,来征服国家;最后有一个警务战略,来治理这个国家。」
A16z 想知道创始人是否有什么秘诀——一个来自个人经验的新颖的见解,能让世界变得更好。如果这种改进比原来提升了十倍,消费者就会因此受益。Balaji Srinivasan 提出「idea 迷宫」的概念:企业家应该花数年的时间来思考 TA 的想法在迷宫中可能的每一条出路或死路。「企业家想从我们这儿要钱,」 Andreessen 告诉我,「所以当我们问『你为什么不试试这个?』的时候,很自然的反应是顺着我们想要听的说。但是我们想要听到不一样的声音。当他们有点鄙视地看着你——「你个傻瓜」——然后带你走出 idea 迷宫并且解释你的想法为什么行不通时,你应该感到很高兴。」这样的测试帮助 a16z 辨别创始人是个只想在四年内把公司卖掉的「雇佣兵」(mercenary),这也会使 a16z 的回报限制在 5 倍以内,还是一位决心改变世界的「传教士」(missionary)。「与此同时,」 Andreessen说,「我们不是资助特蕾莎修女,我们资助一心想碾压竞争对手的勇士。公司只有变得很大之后才能对世界有大的影响。」
Ringwald 回到她本来计划的演说,给出了「我们可以做得很大」的承诺:「LearnUp 将改变美国的就业方式。我们将激发人们的潜能并且提升 G.D.P.。」 Andreessen 说,「一个问题:你解决的是一个众所周知的问题。一旦被证明行之有效,这些公司为什么不自己做类似的事?」Ringwald 说:「我们会通过快速行动来保持差异化,以及收集更多的数据。」
然后一个名叫 Chris Dixon 的合伙人问道:「这是一个平台型公司(marketplace)还是一个 toB 的公司?」平台型公司的用户是普通消费者, toB 类公司的用户是企业。Ringwald 显然被这个概念绕晕了,说她同时针对普通员工和企业。每个人都觉得这有点问题。
之后,Andreessen 告诉他的同事,「她并没有直接回答 Chris 的问题。平台型公司是有护城河的;但如果针对企业,她可能会面临激烈的竞争。」如果 Ringwald 的客户是员工,当他们跳槽时可以一直使用 LearnUp,由此便有了网络效应。如果她的客户是公司,他们可以开始自己做这些培训,或者其他创业公司会来做。A16z 对待这两类公司的方式是非常不同的。他们会在早期投资 toB 型公司,但会观望一下平台型公司,因为后者要不就在某个时间快速腾飞——突然一下每个人都想上 Instagram,或者就突然失败。这是一个规避风险但也愿意承担部分风险的两全方法。2013 年,A16z 否掉了对 Oculus 的 A 轮投资(看看它是否能够解决一直困扰虚拟现实系统(VR)的令人眩晕和恶心的问题),但在六个月之后投了 B 轮。于是获得公司 10% 的股份,他们得付三千万美金而不是六百万。公司内部对这种昂贵的「去风险」举动的逻辑是,「我们为确定性买单。」
合伙人们开始讨论 LearnUp 该被怎样估值。在公司的早期,估值往往更多地参考市场,而不是电子表格的计算——其他公司出价怎么样?以及一系列「要是…会怎样」的思维方式。公司的早期用户使用情况、领导团队和「总潜在市场」让人更想起 Pinterest 还是 ShoeDazzle?一个合伙人称 LearnUp 是「10/30」,也就是一千万美元占 30% 股份。Horowitz 说,「10/15 或者10/20 可能更恰当」,把公司估值砍掉了一半。「或者 6/12,」 Andreessen 说,再砍了一些。会议后不久,Ringwald 将 LearnUp 变成了一个 toB 类型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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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风险投资公司像一个集团一样运作;每个合伙人管理好自己的公司,同时有少数人协助处理共同的商务拓展和招聘。A16z 则引入了一个新模式:风险公司制(the venture company)。其普通合伙人(general partners)每年赚三十万美元左右,远不及一百万美元以上的行业标准,而节省下来的就支付给 65 位管理人才、科技人才、市场拓展、大企业拓展和市场营销这些领域里的专家。A16z 保持着涵盖两万家公司的关系网络,并每年带两千家到自己的执行大本营来见他们投资的公司(这已产生市值超过三十亿美元的销售交易)。Andreessen告诉我,「我们给予我们的创始人迅速建立社交圈的超能力,然后在五年内超速地把他们培养成全能的 CEO。」
A16z 的十四人交易团队还使其能够快速评估任何新的技术,使 Andreessen 能像钢铁侠一样追求他的突发奇想。在 Accel Partners 领投 Facebook 的首轮融资的 Jim Breyer 对我说,「我会花大部分时间去勾勒出五到七年内的未来将是什么样子,但我还是做不到 Marc 和 Ben 那样。他们已经进入下一代农业、穿戴式设备和无人机软件这些领域,而我们很多人还不具备这些知识。」
Andreessen 和 Horowitz 在 2009 年成立了 a16z,那时因为经济不景气,风险投资处在低潮。他们的朋友,前投资人 Andy Rachleff 帮他们制定了策略。他说自己已经计算过了,一年有十五家科技公司能达到一亿美元的收入——它们占据了所有上市的公司的 98% 的市值。因此 a16z 必须抓住那十五家公司。「项目来源(deal flow) 就是一切,」 Andreessen 告诉我。「如果你在一个二线基金,你就永远不会有机会投到那些伟大公司。」一位帮助了许多软件公司上市的一线银行家告诉我,「我用 90% 的精力来服务 Top 8 的 VC 所投的项目,10% 的精力用在排在后面的 12 家,剩下的为零。」
一个残酷的的秘密是,后 75% 的 VC 们在过去的五年里都没跑赢纳斯达克指数。在一个尖锐的 2012年报告里,L.P. Diane Mulcahy 一针见血地计算出,「自 1997 年以来,投进 VC 里的钱比 VC 挣回来的钱要多。」事实上,大多数 VC 完全靠管理费生存,然后每三年再筹集一个新的基金。收益因为保密协议而不会公开,所以投资人经常夸大其词来吸引投资者与创业者。「每一个 VC 都说自己在前 25%。」一个 L.P. 讽刺地说。VC 们也会 「买 logo」,高价参与热门公司的后期融资,这样就可以列在「我们投过的公司」的名单里。
A16z 刚创立时,连个假装能吹牛的案例都没有。所以在 1974 年,Andreessen 和 Horowitz 向他们的朋友,好莱坞经纪公司 C.A.A. 的创始人 Michael Ovitz 商讨策略。Ovitz 告诉我,他建议,想要把自己和其他 VC 区分开来,就要把创业者们当做客户:「把眼光放得长远些,而不只是做一两次交易。将每个人当做合作人,提供别人没有的服务,并且帮助那些不是你客户的人。做个与众不同的『梦想执行器』。」
相信创始人才是最好的 CEO——看看英特尔、苹果、甲骨文、谷歌、Facebook 这些公司就知道了——Andreessen 和 Horowitz 只招募当过创始人或管过公司的普通合伙人。然后他们开始构建一种权威性的象征,在沙丘路开个办公室,然后用 Robert Rauschenber 和 Sol LeWitt 的画作来装点办公室。这也是从 Ovitz 那里学来的,他说服 Roy Lichtenstein 给 C.A.A 的大厅画一幅作品,然后那幅画太大了于是公司搬家时无法带走。他们格外注重守时(合作伙伴每迟到一分钟罚款 10 美元),使用玻璃制品而不是塑料,很快地说「No」并在手写信里做出解释(除非拒绝的原因是他们对创业者本身有怀疑)。以及,当大多数 VC 不太爱抛头露面的时候——红杉资本的口号是「站在企业家们背后的企业家」—— a16z 极力吸引创业公司的注意力。科技公关从业者 Margit Wennmachers 建立了一个八人组成的市场部,然后帮助《福布斯》和《财富》杂志策划出了报道 a16z 的文章。
Andreessen 和 Horowitz 认为要想获得好的 deal flow 需要花很多年时间。因此,比起争夺竞争最激烈的 A 轮——这一轮投资是 VC 们可以占有一家看起来蓬勃发展公司较多股份的最早轮次——他们的计划是每年做 80 家创业公司的种子投资。他们一般不占据董事会席位(否则,他们每人都得有 40 个董事会席位),但他们会为那 80 家公司都提供帮助,然后选 12 个表现最优异的,领投 A 轮投资。
该战略也存在缺陷。创业者希望投资人成为自己的董事会成员,L.P. 也这么想:这样你才能真正了解公司。同时当他们不选择再次投资自己公司的时候,是一个巨大的负面信号——这让他们很难再说自己是「对创业者友好的」。此外,进行这么多的投资,a16z 会承担高额的机会成本。第一年,a16z 投了 25 万美元给一家名为 Burbn 的公司,然后它们迅速就转型为了现在的 Instagram。但 a16z 无法提高其所占的份额,因为它还投资了一个名叫 PicPlz 的快照 App。虽然在 Facebook 收购 Instagram 时,a16z 赚到了 312 倍收益,但是总数额只有 7800 万美元。一位业界知名 L.P. Horsley Bridge 的董事总经理 Elizabeth Obershaw 在一些争论之后投资 a16z,她告诉我说,「他们的问题在于,我们觉得他们最开始的投资模式不太正确。而他们的优势是 Marc 和 Ben,他们是公认的快速学习者和适应者,并能在意识到模式并不有效之前快速修复它。并且,这个行业已经面临变革了。」
他们学得很快。在 2009 年 7 月 a16z 筹集到三亿美元的资金开张之后,他们做了很多种子轮投资,但也以 5000 万美元的价格认购了 Skype 3%的份额。两年后,微软收购 Skype,他们赚了四倍。Andreessen 认为,每个人都低估了互联网市场的规模,所以在 2010 年,在筹集了更多的第二轮资金后,公司花了 1.3 亿美金以空前的估值购买了 Facebook 和 Twitter 的股份。其他风投讽刺 a16z 试图靠砸钱来建立行业的影响:Skype 是一个已经成熟的公司而不是一个初创公司,而与 Facebook 和 Twitter 的交易则纯粹在「买 logo」。但是,正如硅谷著名天使投资人 Ron Conway 指出的那样:「在过去 24 个月,Andreessen Horowitz 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 A16z 获得了编程公司 GitHub 一亿美元的 A 轮投资,这个项目被 Conway 称为「五年内竞争最激烈的交易」。GitHub 的联合创始人兼 CEO Chris Wanstrath 说 a16z 的服务是一大亮点:「像自助餐一样,他们提供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我们则想全部挨个品尝。」
六年后,Andreessen 认为, a16z 已经可以见到以及赢得足够多的新客户,使他们「能够很自然地说自己是 Top 3 的 VC 了」(硅谷的共识也差不多)。其第一支投资基金已经获得两倍收益,还包括像 Slack 以及身份认证管理公司 Okta 这样的强劲项目。他们的年化收益率达到 50%,在 2009 年的公募基金中属于非常高的(红杉资本的为 69%)。 A16z 的第二支基金投资的项目包括 Pinterest 和 Airbnb,随后第三支包括 Zenefits,GitHub 和 Mixpanel。这两只基金在纸面上都发展势头良好。他们一位受人尊敬的 L.P. 告诉我,「A16z 是我们投资的最好基金之一。」然而 Andreessen 依旧很谨慎,「我们在回报上还有许多需要证明的。可能十年过后我才能说我们是不是第一名,也许是十五年。在此之前,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我觉得我们即可以是活的也可以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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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 年 Andreessen 的婚礼上,Ben Horowitz 在他的祝酒词里说道:长久以来,这个男人一直都被叫做「带着怨气的 Marc」,因为他「一生也没有一个能够理解他的人,一直孤独。」在他的乡村小镇,人们不懂他;在硅谷,也没有人懂他——「靠,他究竟在想什么。」可是现在,终于,他成了「幸福的 Marc」,因为他找到了「完全理解他的那个人」:新娘,斯坦福商学院慈善课讲师 Laura Arrillaga-Andreessen。
12月,Andreessen 邀请我去他们位于阿瑟顿(Atherton)的家中看电视。他们家距离 a16z 办公室约 5 分钟。他和 Laura 的家十分现代化,并且充满了艺术品。Laura 说这座 9000 平方英尺(约 900㎡)的别墅是一座「北加州混合风」(Northern California pastiche)的建筑。房子的天花板拉高很多以配合 Andreessen 的高大身材,屋子里的每样东西是精美、简约并且崭新的。化妆间的马桶周围一圈酷炫的指示灯,我不得不仔细研究了一会才弄明白怎么冲水。
Arrillaga-Andreessen 把他们的晚餐端到了客厅,放在了与对应的 Costco 电视柜上。晚餐煎蛋卷和泰国沙拉是早前家里的厨师准备好的,刚刚又重新加热了一下(家里有三个微波炉,所以他们的食物总是能够同时就绪)。Andreessen 轻抚了下她的胳膊,笑着说道:「Hello,gorgeous!」
她回应道:「Hello, my darling!」然后她给了我一个戏剧性的大拥抱,因为我们一整天没见了。Arrillaga-Andreessen 身材高挑,是一个看似高不可攀,实则热情洋溢的女人。2015 年,两人相识于 eHarmony 的主要投资人举办的纽约之夜晚宴上。那个晚上,他们总共聊了六个半小时。她告诉我,Andreessen 符合她要求里的大多数标准:天才,程序员,幽默,并且还是个秃头。(「我发现能看到这个装着大脑的容器真的特别性感,」她跟我解释道),而在 Andreessen 的眼里,他觉得「她真是太棒了!我最大的顾虑是她会不会比较喜欢那种『做私人飞机』式的生活。」于是第二天,在他那天写给她的十七封邮件的一封里,他问:「你心目中理想的夜晚是什么样的?」她回复道:「呆在家里,发发邮件,做个煎蛋卷,看看电视,泡个澡,睡觉。」在他们第二次约会前,Andreessen 给 Laura 做了一个被她称为「有关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的 25 分钟独白,一个在预测了我的决策树之后的一个决策树。」九个月后他们就结婚了。在她和她父亲,硅谷亿万富翁,开发商 John 的身上,Andreessen 似乎重新找回了家的感觉。Laura 给我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两个男人排排坐,一样秃顶,自我意识强大,威严,就像「一个豆荚里的两颗豆子。」
看了一会儿电视后,这对夫妇坐在床上开始阅读,这样,Laura 说「我就可以枕着我的爱人进入梦乡。」(她总是称自己的丈夫为「我亲爱的」(my beloved)而不是「Marc」)「我会问他一些白天我想到的感兴趣的问题,这样每天晚上我都会有一个人形维基百科伴我入睡。这个人形维基百科深不可测无所不知。在过去的几周里,我们的话题从手机上的所有硬件,二进制的原理,到无人机监管会带来什么后果以及普金是否利用乌克兰来转移俄罗斯国内的经济危机的注意力。」等她睡着了,Andreessen 就会回到他在家中的办公室,犹如刚充完电的手机,整晚都能精力十足。
他按下按钮展开墙上的屏幕,然后打开 Apple TV。我们接下来会看完 AMC 电视剧《奔腾年代》(Halt and Catch Fire)第一季最后两集。这部电视剧讲述了一家虚构的公司 Cardiff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个人电脑之争中的沉浮。这部剧与 Andreessen 的共鸣太明显了。他说:「1983 年我才 12 岁,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创业公司或者风险投资,但是我知道这里面提到的所有产品。」他利用学校图书馆的睿侠(Radio Shack)TRS-80 开发了个计算器帮自己完成数学作业。1992年,Andreessen 还是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的一名在校大学生。他「不务正业」(写 Unix 代码,时薪 6.85 美元),和另一名程序员组队创造出了第一个互联网图形化浏览器 Mosaic。毕业后,他搬到了硅谷,和一位大起大落的连续创业者 Jim Clark 一起创办了网景(Netscape)。他们创办 Netscape 的初衷是想要让互联网能被大众使用而不是只为科学家服务。为他们 A 轮融资的 VC John Doerr 说他们开发的浏览器最精妙的地方在于「这个浏览器就好像 Howard Johnson 的图片菜单。你不需要懂什么语言,指一指就足够了。」而这个故事背后的故事,Arrillaga-Andreessen 告诉我一个秘密:「其实 Netscape 的想法是建立于我家亲爱的自身作为小镇上的少年无法获取知识的无力感。」
1994 年上线的 Netscape 浏览器迅速占领了 90% 以上的浏览器市场,而 Andreessen 则预言网络将会让操作系统(微软的 Windows)变得没有立足之地。等到 Netscape 在 1995 年上市,公司股价一路飙升,从每股 28 美元瞬间涨到了每股 75 美元,Andreessen 也因此迅速登上了《时代周刊》的封面,赤足站立于王座之上。不过 Marc 1.0 最多只能算是个测试版。放弃了自己的第一爱好——写代码,Andreessen 跨界买下了位于楠塔基特岛的非凡农场(Pepperidge Farm)食品公司以及 Honeycomb 麦片,习惯缺席会议并且经常无故暴怒。「他,让你感到兴奋的同时又莫名地恐惧。」 Andreessen 挺喜欢的一位经理人Jason Rosenthal 回忆。对于下属的疑惑,Andreessen 最喜欢用的回答就是「不存在蠢的问题,只有蠢的人。」Netscape 的 CEO Jim Barksdale 说过以前他会在开会后跟 Marc 讲:「你没必要告诉一个蠢人他有多蠢。」但是 Andreessen 却告诉我:「我需要 Netscape 成功,必须如此。它是我唯一的出路。所以我无法容忍有任何东西阻挡我,特别是人。」他一直都紧绷着:「我很偏执。而且失去带来的痛苦要比收获带来的快乐强烈得多。」
好景不长。微软在操作系统中预置了自己的浏览器。在不需要特意选择的情况下,使用微软的浏览器就足够便利了。Netscape 不得不将业务从平台转向面向企业,并开始出售自己的浏览器和服务器软件。好在,幸运的是,AOL 美国在线在 1999 年以一百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 Netscape。公司 CFO Peter Currie 说:「我们改变了世界,发明了 cookies,并首先开创了从网络下载软件的新模式。然而在商业史上,Netscape 终究只能算是昙花一现。也许,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它当做一个经典科技故事情节:一家公司,创造、发明、成功——然后成为过去。」
在《奔腾年代》第一集里,Cardiff 的创始人参加了业内大型的贸易交流会 Comdex,继而发现另一家公司剽窃了自己的想法,还在市场上打败了他们公司。作为回应,Cardiff 的硬件工程师 Gordon 把公司产品上原来的交互式操作系统撤掉了,换上了微软的 DOS 系统。Cardiff 自己的操作系统是由公司的一位软件天才、朋克女性 Cameron 设计的。不过换上了 DOS 系统以后,Cardiff 的产品就能和 IBM 兼容,更通用,同时也变得无趣。这个妥协让人很心酸,但是 Andreessen 平静地点点头说:「那是微软的时代,Gordon 的做法是正确的。他们必须生存下来,才能继续抗争。不过……」他指着屏幕,苹果的 Macintosh 也在这次展会上首次亮相。这台机器说「Hello,我是 Macintosh。」 Andreessen 笑着继续说道:「他们从一开始就肯定没戏,因为苹果。他们花了三年的时间,造出了那台机器。身在这个环境中,我注定是会站在那种情形的反面。因为软件行业的成功遵循的都是幂法则。这不是可口可乐,百事可乐和其他一些公司,这是赢家通吃的世界。第二名只能干瞪眼,第三名就直接出局。」
在季终集里, Cameron 创办了自己的公司。Andreessen 看着她的经理们和工程师们,轻声说道:「Cameron 最佳的镜头就是独自窝在地下室编程时候的一幕。」我跟他说,我觉得她是不太出彩的一个角色,笔墨很少,缺乏连贯性,并且没有什么合理的动机。他笑着回答道:「因为她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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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Marc Andreessen 的文章《为什么说软件正在吞噬世界》(Why Software Is Eating the World)发表在了《华尔街日报》的署名专栏版上,引起了巨大反响。在文章里,Andreessen 为硅谷未来的道路给出了最乐观的阐释。文章宣称科技公司正在大面积横扫经济的各个方面,从出版到影视到农业财经服务再到国防工业。这在 Andreessen 看来是对生活中陈旧部分的积极清理。在 Twitter 上,Andreessen 对这个主题做了进一步推断:「假设这样一个世界,所有的资源都是由机器人或者合成材料免费提供的,想象一下,六十亿或者一百亿的人类的精力都投放在了艺术、科技以及开拓和学习上。那将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准确地说,「正是科技的进步让整个社会强大而富有活力,同时又是人们负担得起的。」
Andreessen 这种心灵感应法——从当前趋势推导未来——也许是可实现的最好办法。然而有些结果也是令人质疑的。在创业最热的 1999-2000 年,被 VC 估值十亿美金以上的 18 家公司里,有 11 家生意惨淡或者已经清算,包括 @Home,eToys 以及 Webvan。A16z 投资在线团购网 Zulily 的时候估值为十亿美元;之后它的价格猛涨至市值五十亿美元,但之后就迅速落回十三亿。另一个 a16z 投资的十亿美元公司特卖网站 Fab,最近以三千万美元的价格出售。另一方面,被 a16z 清算为零的游戏公司 Slack 摇身一变成为办公即时通讯公司,目前公司的估值已是二十八亿美元。
未来到来的随机性和偶然性,是硅谷地区无尽挫败感的来源。创业孵化器 Y Combinator 的主席 Sam Altman 说,他早期投资在 Stripe 的钱在纸面上翻了 2000 倍。「所以我 2010-2011 年两年里 97% 的回报都来自一次投资,而我很容易就错过了。」他说:「我只允许自己在休假的时候思考这种事,因为如果我承认从经济角度来说自己 90% 的时间都被浪费了,那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Andreessen 认为,投资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要足够激进,并且对抗自己寻找「模式识别」的直觉。「突破性的 idea 总是看起来特别疯狂、无凭无据,」他补充道,「用这种思路去思考是很难的。我能够从其他人的肢体语言里看出来,我自己也能感觉的到,有的时候人们已经不关心一个想法是不是能成功了,我只是没法接受更多的改变。」 Andreessen 相信对于改变最大的阻碍来自于社会学:人类只能一次性接受有限数量的新想法。「哦, Google 不错;Twitter,也挺好;Airbnb?人们互相住在不认识的人家里难道不会拿斧子杀了对方么?」
A16z 在 2009 年 Airbnb A 轮融资的时候拒绝了他们。这一轮融资是由 Greylock V.C. 领投的。Greylock 的 Reid Hoffman 是 Andreessen 的朋友,他说:「一旦像 Airbnb 这样的新鲜事物出现,Marc 总是能够明白里面的经济因素——不过他并不是特别擅长理解为什么它能成功的心理因素。」
Airbnb 的联合创始人,CEO Brian Chesky 告诉我:「在2011年,当我们开始有一些不错的早期用户的时候,Marc 和 Ben 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变得十分谦逊。Marc 说他现在以看 eBay 的视角来看待 Airbnb:从陌生人那里购买东西。」A16z 领投了 Airbnb 的 B 轮融资。在此之后不久,公司就上了头条:一个租客把租借的一户旧金山人家毁了。这不是用斧子杀人,但 Chesky 说:「这是公关噩梦。我们刚刚从一家只有 10 个员工,租借了 3 个房间公寓的小公司发展起来,根本不懂得如何做一个十亿美元级的大公司。Marc 当天半夜来到我们办公室,读了我写给我们社区的 Airbnb 保证条款。他对条款修改的两处让 Airbnb 从此与众不同。我本来写的是对于资产的损坏我们可以赔付五千美元,他在后面加了个零,那时候看太疯狂了。」 Andreessen 还在限制性条款里增加了索赔人须提交警局报告文件。他相信这样可以减少一些虚假索赔事件。「他还让我在上面附上我个人的电子邮箱。他告诉我们应该大胆一些。」
在风险投资这个领域,重要的不是「胜出平均」,而是「碾压平均」。大胆就是一切。当初谷歌眼镜(Google Glass)刚刚问世,a16z 加入了一个团体来寻求投资计划。Andreessen 说如果没有 Google Glass,「人们会觉得自己是赤裸和孤独的。」Google 在 2015 年 1 月把眼镜下架了。但是 Andreessen 会说,那又怎样?他的理论是 a16z 的失败案例,比如 Fab、Rockmelt、Digg 和 Kno不仅是这个风险游戏里面可容忍的失误,更是一种必要的指标。预测未来时出现失误没什么大不了,重要的是,当你猜对了的时候,你真的非常对。2004 年到 2013 年间,仅有 0.4% 的风险投资收益大于五十倍。真正的错误不在于投了失败的项目——你最多损失的就是你投的钱——真正的错误在于错过了你不该错过的。2011 年 a16z 有充足的理由拒绝投资 Uber 12%的股份,包括当时他们只有几小时的决策时间。然而最终,它错过的利润,在纸面上超过了三十亿美元。
为充满风险的新科技下赌注的美好之处在于有时候,你最终是,对的——也许我们真的会因为没戴 Google Glass 3.0 而感到赤裸裸地不自在。如果事实与之相反,Andreessen 会倾向于相信他并不是错得很离谱,只是想法太前卫了。然而,虽然他由于对自己的智慧足够自信而对犯错不太介意时,他却从不提起 Ning,一个他在 2004 年联合创办的社交网络公司,因为——在我问他时他做出了一点让步——「那个公司不太成功。」有时候 Andreessen 面对指责也会很敏感。我参加的一场问答会上,一位访问者给他读了一段就职于八卦网站 Valleywag 的 Sam Biddle 的尖刻评论。Andreessen 听到这段话后,做了一个抽烟的姿势,还假装把一个针头戳到自己的静脉来暗示 Biddle 的思维水平。作为投资行业的公众脸面,你会在各个方面受到挑战:即使你能对新时代的民主产生促进,你还是要为你的投资人挣钱。并且,虽然理想的情况下科技公司想把这两个目标都实现,但大多数情况下它们两个都做不好。风险投资人 Bryce Roberts 告诉我:「这是一个自负的游戏,你想要相信你是在改变世界。但你怎么能投资 Fab,然后相信卖给人们打折的小饰品就算改变世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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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 年,Andreessen 和 Horowitz 创办了提供早期云计算服务的公司 Loudcloud。该公司在最初的九个月就拿下了三千七百万美元的合同额。此时的 Andreessen 已经升级为 Marc 2.0。他甩掉了三十磅体重,开始穿 Ermenegildo Zegna 家的西装,并且把他的红色野马跑车换成了一辆白色奔驰。「Marc 1.0 版是 Jim Clark。」Andreessen 告诉我,用他曾经那个易冲动的合伙人打比方。「Marc 2.0 是更加精致,更加有人缘的。而 Marc 3.0 则是个混合体。而这一切的目标不是为了变得更加优雅,而是想要变得足够坦诚,不再有困惑。我从 Caro 有关林登·约翰逊总统的系列传记中学会了这些能力。」
互联网泡沫对于 Loudcloud 来说打击巨大。2002 年,公司转型为软件公司,并重新命名为 Opsware。2007 年,经历了多年的艰辛,Andreessen 和 Horowitz 以十六亿美元的价格将公司出售了。Andreessen 说科技市场的崩盘带给了他创伤:「在九十年代早期我们那代人接收到的沉重消息一直是『你很肮脏,你不过就是个垃圾——你们这些家伙都是失败者!』然后突然科技扬眉吐气,我们接收到的讯息都是『我们要做不可思议的大事!』然后屋顶又一次坍塌了,然后大家都说互联网只不过是南柯一梦。我百分之百确信,这种否定是很个人的——别人都是这么看待我的,我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我并没有消沉,但是我很愤怒。」他总结道:「回想起来,我们只是早了五六年。」
Peter Thiel 比 Andreessen 大四岁,他观察到:「对于身在硅谷的六零到七零年代生人(Generation X)来说,九十年代的带给他们的体验和六十年代后期对于年轻的婴儿潮(Baby Boomer)那代人的体验是一样的。六十年代的转型期被尼克松弄短路了,而对于 Marc 而言,九十年代的 Netscape 是一个代表,他深信科技能够带动各个方面的民主化。而这却被强大的科技公司破产潮中断了,回到了旧经济的套路上。不过,Marc 一直很顽强。」
Andreessen 说,他学到的是当技术在蓬勃发展时「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是没有中立立场的——飞机要么就是直冲向天,要么坠向地面。」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好的经理人,并且也需要对那些情绪和财务波动有个缓冲,Andreessen 知道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只能是建立一个投资组合。2003 年,他和 Horowitz 开始了一些天使投资,先是各自,然后一起。他们把一千万美元投到了五十家公司,包括 Facebook、Twitter 和 LinkedIn。接着 Andreessen 开始推动组建投资公司。「我一直觉得风险投资这整个概念非常酷,」他跟我说:「走进Kleiner Perkins(这家公司投资了 Netscape),那高高的天花板,墙上列着的那些他们 IPO 了的伟大公司,匆匆走过的 Larry Ellison,以及早上 11 点开始的,你从没看到过的盛大自助餐。拜托,那时候我吃的都是赛百味!这简直是 nerd 们的圣殿。」马克·扎克伯格告诉我:「当 Marc 创办 a16z 时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重新创立一家科技公司,他回答我说,那就像又回到了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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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6z 的创立不仅仅是为了成功,也是为了回报社会:他们想纠正 Andreessen 和 Horowitz 作为企业家受过的苦。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些苦痛大多拜 Benchmark Capital 所赐。一家当时投资了 Loudcloud,最近领投了 Uber 和 Snapchat 的 A 轮——一家只有五个合伙人,没有什么后台专家支持的精品基金。「我们总是跟 Benchmark 对着干,」Horowitz 这样跟我说,「我们不要做他们做过的那些事情。」Horowitz 还在为之前 Benchmark 合伙人的那句话而气愤,他居然当着他的联合创始人的面说「什么时候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 CEO 呢?」。还有 Benchmark 最知名的风险投资人,同样也是一个拥有很多 Twitter 粉丝的、很爱公开发言的大高个Bill Gurley,建议 Horowitz 裁掉 Andreessen 并将他六百万美元的投资撤出公司。Andreessen 说「我真是没法忍他。如果你看过《宋飞正传》( Seinfeld),Bill Gurley 就是我的 Newman—— Jerry的克星(剧里Wayne Knigh饰演的角色)」
A16z 的重服务模式在沙丘路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Andreessen 让我们市场营销上不得不多做文章,」红杉的的 Doug Leone 这样告诉我,「年轻的创始人们把注意力都放在媒体上,我们不希望被他们遗忘。」红杉在内部新招聘了一位公关负责人和两名新市场专员来补充他们现有的四人团队,而且大多数顶级 VC 都这么做了,尽管他们私底下认为 a16z 提供的服务主要还是营销行为。Okta 的 CEO Todd McKinnon 这样说,「我们聊过的每家基金几乎都会说『嘿,我会帮你们做这些招聘,然后我会帮你们介绍大客户。』这已经是业界标配了。」
相反,Benchmark 撤下了自己的官网。「这就像看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正面交锋一样,」一位 CEO 这样说。Bill Gurley 拒绝发表评论,但他曾公开表示,在像 a16z 这样不断把钱注入这个行业的公司们推动之下,他担忧科技行业可能正在经历另一场泡沫。硅谷以外的很多投资者们都想要进入这个创投世界,于是抬高了估值:去年,38 家美国初创公司获得了高达十亿美元的估值,比 2013 年多出了 23 家。许多 VC 让他们的公司能融多少钱就去融多少钱,以为接下来可能的崩盘做准备。
Benchmark 一支基金的封顶是 4 亿美元,主要投向早期:这是最原始的、手艺人般的模式。A16z 在 2012 年和 2014 年各融了它两只 15 亿美元的三号和四号基金,其中的大多数资金投向了更加后期的,比较昂贵的轮次。其投资回报往往是 5 倍封顶。Andreessen 指出,现在的初创公司在上市之前等更长的时间,并且希望筹集到更多的资金。而 a16z 也希望参与到这样的合作中去。他同时也表明,更充足的资金将帮助公司超出预期得提供更多的服务。但是,在硅谷,这么大幅地提高自己的基金规模通常被认为是「吸自己的尾气」,或者就是,自大。「VC 是很难规模化的,」L.P. 以及风险评论家 Diane Mulcahy 这么说道。「更多的融资和投资并不会增加十亿美元级公司的数量。此外,给创业者提供各种服务也不会给基金带来额外的回报。这就像高级商场给每个人发一部免费的 iPhone 一样。他们能吸引到人群吗?是的。他们会赚钱吗?不会太长。」
当我问起 Andreessen 关于 a16z 的资金规模,他说即使最初的基本假设没变——即使只有 15 家公司年收入能达到 1 亿美金——它们现在也赚得更多了。他还说「我打赌能达到这种量级的公司其实变多了。」他带着一个戏谑的微笑提起了 Gurley 「如果在 4 亿美金之后就没有获利机会;嗯,那么 Bill 简直就是在告诉大家,后续跟投 Benchmark 的基金都是傻子。我可不会这么说。」
一天清早,当我正和 Andreessen 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一个与其竞争的 VC 发送给我一封长邮件,是关于 a16z 的股份比例的。这个风投估计,由于 Andreessen 的公司投了很多晚期的轮次,所以他们所占有的平均股权大概在 7.5% 左右(实际上是 8%)。所以如果他们的四只基金想获得 5-10 倍回报的话,「他们投资过的公司需要总计价值 2400-4800 亿美元!」换句话说,你得投中每一个 Facebook 和 Uber。当我跟 Andreessen 确认这个数字的时候,他做了一个侮辱性的手势说,「废话连篇。我们什么样的模式——我们是猎象者,专吃大的!」
除了无视 VC 们的冒犯,Andreessen 还打算无视 2000 年互联网危机带来的影响,把它算作一个孤立的事件。「对市场担心的言论总是周而复始,」他告诉我——唱多之后就是唱衰。「然而不同的是,现在事情是成立的。2000 年的时候只有 5000 万互联网用户,没有智能手机。如今我们有 30 亿互联网用户,20 亿智能手机。Carlota Perez 指出了科技的普及会遵循 S 曲线的观点:在初建阶段,崩溃阶段——因为技术还未成熟——而到了发展阶段,技术会被人人接纳时,就开始真正赚钱了。」所以 2000 年的技术危机并不是预示下一次危机,而是一个发展浪潮。而 Andreessen 的投资组合,就像整个沙丘路的企业一样,与其说估值过高,反而是被低估的。
尽管如此,他最近也发 twitter 说创业公司花钱太多了。当市场变化时,他写道,「没人会想要你的每天烧钱的公司。不会有 B 计划的。消失吧。」想想看,或许筹集太多资金也并非好事。在一次会议上,一家他们投资的公司希望以十亿美元的价格被投资,Andreessen 抬起双臂举过头顶然后模拟了一个爆炸的声音,提醒他们当估值和收入相差甚远的时候会发生什么:「谢谢参与——游戏结束!」公司最后融到了钱,但 a16z 只象征性地参与了一点。Andreessen 后来提到,在越来越多的交易中,成长型(晚期)的投资者把投资的轮次提前了——换句话说,他们是按照他们希望见到的下一轮的结果来投资。尽管这家公司的高估值使得 a16z 的投资组合估值整体上涨,但他的肢体语言说明在这个价格买入可能不是很明智——「但是,只要他们是成熟的投资者,我们无从评判他们是不是出价过高了。」
Peter Thiel 说,另一个解释这种投资晚期项目的风格的原因是,Andreessen 可能不太像他一样适合做太早的,违背直觉的投资——这点 Andreessen 也承认:「Peter 比我更聪明,在很多方面。」不过,Thiel 认为 Andreessen 由于见多识广又思路开阔,能比较好地应对很多领域渐进式的变化。他指出,这是岁月带来的价值:「尽管 Twitter 跟会飞的车比起来微不足道。但 Twitter 更有商业价值。我们生活在一个资本时代,而不是技术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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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Instacart(一个食品速递创业公司)的创始人 Apoorva Mehta 来 a16z 寻求 C 轮投资。此前 a16z 花了 2700 万美元领投了 Mehta 的 B 轮,但他还是提醒他的团队 Instacart 是「一次很神奇的经历」。接着他提到了一些共享经济行业的概念,包括「我们没有什么基础设施」,「基于手机的独立承包商」,以及「基于人工智能的服务引擎」。两年时间,Mehta 覆盖了 15 家城市,签约了众多食品连锁店,包括 Whole Foods,并且不少店都获得了丰厚利润。而且他还建立起了一个有着护城河的网络,因为他在每家店都装了个冷冻柜。同时,因为 Mehta 最近改变了经营模式,Instacart 每次递送都是亏钱的,而且当他越快地开拓新市场,亏损的金额就越大。
Andreessen 用消毒纸巾擦了擦手说,「让我来问你一个我知道答案的问题。1999年,没有什么比在线快递食品死得更快的了。那个有 Webvan 的时代,你应该只有 12 岁?」
「13岁,」Mehta 答道。
「那为什么现在就行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现在你可以通过智能手机调度劳动力。Uber 和 Lyft 的存在也正是这个道理。」
Andreessen 满意地点点头:「你能通过智能手机把整个供应链铺开。」他管 Webvan 叫「鬼故事」——至今这个故事还是一些投资人感到害怕。但是 Instacart 证明了鬼屋也能变成福地。
另外一个合伙人问了有关竞争对手的问题,包括 Uber、TaskRabbit、Amazon Fresh 和 Fresh Direct。Mehta 答道「老模式做不了即时快递速递。而新晋的竞争者则没有我们这样的覆盖率。所以如果你们想选择慢递和小作坊,去找他们吧。」 Andreessen 对这种「鄙视」会心一笑。
交易评估的环节,Jeff Jordan,Instacart 的董事会成员,对 Mehta 取得的进展表示赞赏,他并不关心单位经济(unit economics)——即每单如何能达到盈利。鉴于这轮风投的热情,Jordan 继续说道,「我已经错过了 Uber,这次再也不能错过了。」权衡之后,他建议公司投入 1000 万美元。
Horowitz 觉得可以投得更多。Mehta「对于其他竞争者的护城河很稳固——他已经有了 Whole Foods,巨头中的巨头。有史以来最大的市场,难以置信的大。」
另一个合伙人认为估值有点高,Andreessen 看着 Horowitz 说道:「Ben,你说的会让大家觉得有争议。听上去像是你在说,这真的会是另一个 Uber。」
「我是这么认为的,」Horowitz 说道,「如果你在一个竞争市场中,单位经济是非常可怕的。但他们现在是垄断。」
Andreessen 说,「我们能给更高。」带这一种劝说的神态示意。Horowitz 认真地想了下,说「我不想越过 Jeff 决定。」Andreessen 也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热情,试图和其他公司一起共享这轮投资。(Mehta 最终以 20 亿美金的估值融了 2.2 亿美金。)Andreessen 希望能投资他实际出资的 20 倍,但凡事都有机会成本,即使是 15 亿美金也持续不了多久。
普林斯顿的首席投资顾问 Andrew Golden,a16z 最近三只基金的 L.P.,和我说,公司成立时「我担心像 Marc 这样一个很自我的人很难会听从别人的意见。但是现在我觉得,Marc 聪明的足够能意识到,如果他不是每次争论都要赢,他能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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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月的时候,Andreessen 和他的妻子宣布了儿子的诞生,他是通过代孕出生的。他们给他取名 John,纪念 Laura 的父亲。「我感觉棒极了!」Andreessen 这样跟我说「他会在一个和平繁荣的世界里成长,十倍甚至一百倍于之前的人会投身于科学、医学和艺术。」他接着说道「我要教他如何掌控世界!」
Andreessen 经常提起,他出生的那个蓝领社会,没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继续成为蓝领。他自己的情况也很戏剧化——如今他已是一个账面上的亿万富翁了,尽管他自己一直坚持说他的净资产取决于你如何给 a16z 估值——所以我告诉他,他的其他孩子,比如 Instacart 和 Lyft,是通过蓝领的司机和那些没有稳定收入的自由速递员赚钱的,这好像有点讽刺。丝毫不意外,他并不赞成这样的观点:「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生活方式,一种自由的生活方式,你可以按下一个键,想什么时候工作就什么时候工作。」
一天下午,我们坐在他那豪华的晚餐桌边,他看上去有些烦躁但又相当诚恳地想要谈一谈他的蓝领童年,但同时又不想提及他的核心家庭。「David Michaelis 传记中的 Charles Schulz 让我很有共鸣,『舒尔茨和花生』(Schulz andPeanuts)。」他说。我也感觉到了 Andreessen 和「花生」之间的相似——查理·布朗也有一颗光亮的大脑门,也不愿意谈及他的父母。在明尼苏达州长大的 Charles Schulz 不易相处,讨厌拥抱,厌恶他母亲那些挪威的亲戚们,一个农牧家庭。Andreessen 继续说道,「在中西部,像我们一样长大的人们,96%还是呆在那里。然而那些离开的人」—— Schulz 也搬到了加州—— 「都变得非常有趣。在 Schulz 最后的10年里,他一心扑在 Linus 的弟弟 Rerun 上——里面最年轻最乐观的人物。」
我认为 Andreessen 是带着偏见在看 Rerun,那么一个索然无味的人物,最有名的两句话是「为这个我来喝一杯」以及「我哥哥是家族里唯一一个盖毯子的人,我不要像他一样。」他回过神来解释道,「他是最年轻的,他是最新的,他前面要走的路最长。」 Andreessen,如同他看待自己一样,既是来寻找机会的外来移民,就像他会投资的那些创业者一样,又是那些童年处在 S 曲线最初阶段的人。他跟我说,「并不是说我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和歧视,只是我太不同了。我也不指望周围人能理解我。我只是不想与我周围那些人为伍。」
Andreessen 让我觉得——在他那令人钦佩的成就和行为方式下,深藏着敏感和渴望——Rilke 曾说过「或许真正令我们害怕的每一件事的最深本质都是,一些渴求爱的无助的东西。」当我这样告诉他,他一副完全被吓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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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一个名叫 Alex Payne 的程序员写了一封公开信给 Andreessen,信中指出「人们害怕如此巨大的财富和权力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因此,无论你和其他资本家将目光聚焦于什么领域,机器人、3D打印机、生物科技等等,你终究只会得到一些令人担忧的反馈,因为人们害怕承担因你的决定和心血来潮所带来的后果,」然而这更加加剧了「持续的结构性失业和经济金字塔顶端的资本累积。」
Payne 将他的想法告诉了 Andreessen,因为 Andreessen 代表着硅谷——那个充满着远见与引领着人们追逐趋势的地方。但是 Andreessen 认为这只是一个疯言疯语的「自我仇视软件工程师」的无端批评,不予回应。当我坚持想要他表达一些看法时,Andreessen 说道,「普通人别提多喜欢 iPhone、Facebook、Google、Airbnb 和 Lyft 了。而只有真正的智者才会担忧。」他提出了一个相反的观点,然后又推翻它:技术可以解决任何由经济扩张带来的环境危机,针对这个观点,他说道「有人说『你们美帝国主义笨蛋,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些科技』——这简直就是在胡说!到中国的农村去,然后问问那里的人。」技术赋予了我们超能力,让我们变得更智慧,更强大,更快乐。「如果有五十个硅谷,这世界会不会变得更美好?」他自问自答,「很显然,当然会。在过去的三十年,发展中国家的收入水平持续增长,贫困人群在减少,健康状况也有改善,出生率下降。未来的十年,会变得更好。悲观主义总是比乐观主义更容易迷惑人——伊甸园的故事已经被反复验证了——全世界的 GDP 值上升了并且步入正轨。如果这也算是崩盘,那么让这些来得更猛烈些吧!」
全球的失业率在攀升——这好像看起来是第一次工业革命并没有创造新的工作机会而是削减了不少。一份 2013 年的报告指出美国 47% 的工作都已经被自动化。Andreessen 指出他的这些公司也旨在于创造更多的工作机会,比如 Udacity(提供编程领域的低成本线上「微学位」),Honor(为老年人提供价廉物美的上门服务),都让我们离那个憧憬中的美好未来更加接近——人人都可以做更多有趣的工作或者在轻松闲暇时画画日落。但是当我拿出一些数据说明国内的不平等正在增加(尽管从全球的平均水平来看,是降低的),美国的财富差距处于历史上最高水平。Andreessen 试图转移话题,他说这种差距是「一个技能问题」,当机器人接手了那些枯燥古老的工作之后,人类应该更新技能。「当 Larry Summers 说人类跟马一样,只会干体力活。我就是这样回答的。」他举起手。「这真的是对于人类最黑暗的看法了,我绝不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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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于 Andreessen 来说,挑战在于,风险投资本身是否也存在技能问题。如果软件正在吞噬世界,VC 们会不会也在此列?AngelList 平台允许投资者在线投资初创企业。联合创始人 Naval Ravikant 说「未来的公司需要更多 20 万美金的支票和渠道,而不仅仅是沙丘路的投资者们。」 Atlas 投资(AngelList 上最大的投资者)的 Jeff Fagnan 这样说「软件已经把其他中介去掉了——旅行代理,理财顾问,最终,风投们也一样。我们是在贩卖现金。」
Andreessen 有时候也在想 Ravikant 的这些想法是否有道理。他曾经问 Horowitz,「有没有可能 a16z 是进化最高级的恐龙,而 Naval 是一只鸟?」事实上,过去十年,超过半数的十亿美金级科技公司在硅谷以外诞生。 Andreessen 在 2007 年,当他还没有从事风险投资的时候,写过这样的话,「很可能是,不管你的 VC 帮你做什么,不管是多么有帮助或者意愿良好,都对最终的成败没什么影响。」
他如今还是坚信这一点——但是他同样相信 a16z 能将一家公司获得成功的时间减半,而时间就是金钱。他也相信,风投不会丢掉工作,因为计算机没办法推荐最合适的工程师或者 eBay 的首席信息官给你,计算机也不会半夜去你的办公室证明你的公开信会不会让用户感到不安。事实上,风险投资是最适合人类做的工作之一。也只有人类才会创造出这样的超级矛盾体:出自于盲从的创新;以自由为出发点的垄断;一个倡导透明却模糊其自身行为的交易系统;一个致力于消除等级差异的组织,最终却赋予其领导者无上的权力。
自然地,Andreessen 必须权衡相反的观点,考虑他是否真正提供了一些价值。某个周日的下午,当他独自坐在 a16z 的会议桌前,他说,「Chris Dixon 认为我们做的是魔法产品的生意——我们欺骗自己认为我们做的是公司,但我们是否真的有魔法产品并不重要。」魔法并不是能被召唤的,而只能准备好等它到来。「二十年之后,我们的回报最终会归结到两个、三个或者四个投资上。然而剩下的那些,」 ——他的手势好像囊括了这个充满艺术品的建筑,超过一百个虔诚的灵魂,甚至他这条街上的竞争对手们——「都是投到这些公司的成本。有时候感觉这就是一个数学问题——你永远不会知道 Mark Zuckerberg 会在哪个星期二走进来。」
但是数学对于公众心理学没有任何帮助。他说道,「即使我们能做最完美的分析,我们也无法预知未来。如果 Google Venture 能访问所有 Google 的搜索结果,你能预言那些一炮走红的产品吗?如果更进一步能获取所有人的谈话记录或者购买记录呢?你还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心理史学』怎么样了?」他引用了 Isaac Asimov 的创作,在他的《基地》小说中,这门学科可以通过统计学预测文明的行为。「根本就 tm 不怎么样!这也是这份工作有意思之处。这是关于人的生意。如果我们能完完全全地改变这个行业,我们会抛掉那些商业计划书,把精力都放在人身上——23 岁的 Mark Zuckerberg,Bill Gates,Steve Jobs。」
他承认,人类的缺乏逻辑、自私的特性以及各种问题会让他的乐观有点失色。「不完美的人类追逐着完美的想法,这其中的鸿沟让人沮丧。」他继续说道,「一两个人写写代码,这是柏拉图式的想象。如果你想要影响整个世界,你需要 100人,1000 人,接着是 10000 人,而这些人都会有人类的这些毛病。」他安静地分析着问题。「一个只有计算机的世界是不可行的,」他伤感地总结道,「但是一个只有人类的世界显然也是可以被改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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